钟楼

剑士之死

我是一名自命不凡的剑客,因为我剑术将近无敌,反正我遇到的人,没有人能接得了我三招。而我的招数其实也就三招,当某一天,假如有一位剑士能接的了我三招,我便要死于他的剑下。

 

剑,不仅是一件杀人的工具,还是一种语言。每位剑士的喜怒,都在剑上,江湖上一流的剑士都是沉默的。士子靠的是文字,说客靠的是诡辩,剑士考的便是一把剑。世上这三样工具,都能统治别人。

 

重剑无锋,大巧不工。一剑便是一剑,无再多的花样。一剑承载的便是一条生命,无论是对手的生命,还是自己的生命。剑士是孤独的,他们的交流必须用到一把剑,而剑一出鞘,必定血染江河。

 

我从不说话,能用剑代替的话,我都交给剑替我说,况且人一生中十有八九的话,都是废话。自我的名声在江湖里传开,不少人寻我比剑。他们多数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剑客,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三十年,他们或许不会选择找我比剑。胜负不代表生死,但是剑士的胜负,便是生死。这三年来,再没人找我比剑。

 

胜利并不能带给我喜悦,可以说,生命里的每一件事,都不能带给我喜悦。曾经有一位山上砍柴的少年说,我有一种死亡的气息,浑身上下散发着腐烂的气味。我深以为然,我与死亡之间,只隔着一副棺材。

 

我曾经追求,成为天下第一剑士,然而我忘记了,当初定下这个目标的时候,又是为了什么。我想到这里的时候,剑锋直抵我的喉咙,我右手长剑一挥,将来者长剑荡开,随即剑身迅捷无比往前探出。

 

看着一片黄叶凋落,我总想着那是自己。我就像挂在树顶上的一片绿叶,随时等待着凋零。不是现在,而是在漫长的未来。那个时候即便是太阳依旧升起,也再无法赐予我生命的活力。

 

世上大概没有东西比我的剑快,除非死亡。有的人死前,还没能看清楚我的剑。这一剑,我插进对手的喉咙,地上染得一片通红。

 

江湖上消息传得很快,大家都在讨论我被杀死的消息。我早就知道,能接我三招者必能杀我。屋子里躺着天下第一剑士的尸身,喉咙被利剑洞穿。他的身旁插着一把他一生里引以为傲的长剑。我没有朋友,或者说能成为我的朋友的,都已经死去了。

 

我将对方的喉咙洞穿后,轻轻将他的长剑插在他身旁,像生前一样,这位孤独的剑士,生前死后,陪着他的唯有他这把长剑。

 

我死的时候21岁,而我现在22岁,依然配着一把长剑。初升的朝阳金黄色的光辉洒满整片森林,万木峥嵘,绿波随风涌动,是无穷天宇的毛毯,是褐色大地的华服。远方青山迤逦不绝,俊秀宁静,高亢辽远。这里包含有最具活力的希望,蕴藏着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 

我回头看一眼,对着尸体啐了一口唾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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